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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性是科学普及的生命
——在全国“新长征优秀科普作品奖”颁奖大会上的发言

王书荣


 我作为一名专业科学工作者,在业余科普写作中感到,科学研究要深入不易,科学普及要深入浅出也难。特别是当普及一门新兴学科时,更需要精心挑选鲜明而有教益的事例,使用生动的通俗语言,把似乎“枯燥”的科学内容以大众喜见乐闻的形式表达出来。只有这样,科学才不至于神秘化,而真正做到大众化。我撰写《自然的启示》一书,则是在这方面的一次尝试。

 仿生学是20世纪60年代初兴起的一门边缘科学,它研究生物系统的结构性质、能量转换和信息过程,并将所获得的知识用来改善现有的,或创造崭新的机械、仪器、建筑结构和工艺过程。因此,仿生学研究需要生物学家、数学家和工程师们的通力合作。但是,直到70 年代初,许多人还不了解这门新兴学科,故亟需开展科学普及工作。另一方面,每当一门新学科刚兴起时,往往有人认为找到了解决主要问题的万应灵药;而一旦看到事实上这不可能办到时,又转而对新学科持怀疑态度。普及这样一门学科的正确办法是,对前者泼点冷水,对后者则要加点温度。为预防产生仿生学万能论,我就在书中明确指出,人类不能盲目地模仿生物、跟随自然界亦步亦趋,否则不但不能推动技术前进,反而会阻碍它的发展,这在技术发展史上是不乏其例的。对仿生学无用论者来说,最好的灵药就是科学事实本身。书中之所以列举出许多具体的仿生学成果,就是为使人们看到,在从海洋开发到宇宙航行各个领域里,仿生学都大有可为,以引导读者得出正确结论:仿生学是发展现代高新技术的重要途径之一。

苏联著名科普作家伊林说过:“宣传科学和宣传任何东西一样,是征服读者的一种艺术。”我认为这种艺术的生命就是科学性,因为只有真理才能征服人心。因此,在动笔写作之前,不但要广泛占有材料,重要的是要对这些材料进行分析和鉴别,去粗存精,去伪存真。对那些观点不同的报道一定要取审慎态度。例如,有人说飞机防颤振的机翼加厚或配重是模仿蜻蜓翅痣的,有人则认为这未免过于牵强附会。据了解,人类克服机翼颤振在先,而研究蜻蜓翅痣的动力功能在后,至多只能说自然创造与人类设计“不谋而合”。1967 年,美国《无线电电子学》杂志以显赫标题报道,科学家在研究鱼类发声时发现了一种奇异的“水电波”,它在水中像电磁波在空中传播一样,并预言水下通讯革命即将到来。但据我分析,这个报道未必真实,于是就将其搁置一旁了。几十年过去了,这个“发现”仍无人问津,似乎自生自灭了。如果当时把这类材料也写入书中,可说无科学求实之心,似有耸人听闻之嫌。科普工作者和科学家一样,都应有科学的慎重态度。随手拈来便写,必然误人子弟。同一种材料也要尽量从不同来源搜集,这样既有助于加深理解,又可藉以分析材料的真伪程度。为写“蛙的千里眼”这一篇,我曾参阅了6 种英文和俄文书刊,详细了解了有关青蛙视觉系统的生理实验,电子模拟线路;关于电子蛙眼的实际应用,先是看到美刊报道“蛙眼装备空军”,尔后又在俄文杂志上看到蛙眼自动机用于美国戴顿机场,这才完成了该篇写作的材料准备。看到一本书上说,伏打电池是模仿电鱼电器官设计的。为了核实这项仿生学成果,我找到了1945 年出版的一期美国物理学杂志,上面有篇题为“第一个电池”的文章,并附有伏打写给别人的一封信。伏打在信中说,他设计的电池模仿了电鳐和电鳗的电器官,所以叫做“人造电器官”。这样,写起“电鱼和伏打电池”这一篇就胸有成竹了。当然,也不能把搜集到的有关材料不分主次全堆集在一篇文章中,而要留有余地,有时还可引而不发。写东西万勿搜肠刮肚,所知尽在文章中。知道两点或三点,才能写一点。这样精炼出来的文章就会内容丰富,耐人寻味,激励读者去思考、去探索。

科普作品不仅要教给人以具体的科学知识,还要引导读者去正确认识所普及学科的本质,给人以科学思想和思维方法。我写《自然的启示》一书的目的也是想告诉读者,仿生学并不是惟妙惟肖地模仿生物的艺术,它与技术中的“仿制”迥然不同。仿生学要求人们用非生物材料,按照技术需要模仿生物系统的功能或结构原理。为此,我在书中选择了电视机、飞机和电池的发明史,来说明仿生学如何“仿”的问题。1873 年,硒的光电现象发现后便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电眼”设计,但这些电眼只能“感觉”接收的总光量,不能分辨物体图像。于是,人们就转而研究眼睛的结构和视觉过程,并据此设计出新型的“电眼”。在这种电眼中,用光电管阵列模仿视网膜,用透镜代替晶状体,用金属导线模仿视神经,用小灯泡阵列模仿大脑视皮层。这种系统已能把图像分割成许多小点进行传递了。1884年出现的尼普科夫盘机械扫描电视和今天的电子扫描电视便是在这种“电眼”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由此看来,电视中把图像分成点(像素)传递的重要原理,是与视觉研究分不开的。实际上,人对视觉信息的接收、传递和加工要比电视系统复杂得多。可以说,任何有实用价值的仿生系统,都是其中部分或主要原理来自生物,绝非整个系统都是生物的复制品。所谓“纯”仿生系统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恐怕也不会有。引导读者对所普及学科有个正确的认识,有个科学的思维方法,在一定意义上比传授具体科学知识还重要。

科普作品是写科学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其表现形式要求语言生动,引人入胜。生动的语言并不完全是为了吸引读者的兴趣,给人以艺术享受,更重要的是它能把科学内容更确切地表达出来。一本书行文严谨,言简意赅,语言生动,读者就会爱不释手;如果晦涩难懂,神侃瞎掰,便使人厌而弃读。文章写好后,要字斟句酌,至少修改两三遍,力争读起来如行云流水。“偏光罗盘”篇开头写道:“太阳,光芒万丈照四方。太阳光—电磁波以每秒30 万公里的神奇速度,穿过深邃的宇宙空间普照大地。”寥寥数语,就写出了太阳的光度和距离,光的本质和速度。“苍蝇和航天”篇则说,苍蝇是声名狼藉的“逐臭之夫”,凡腥臊污秽之所,它们无不逐味而至,20 多个字就把苍蝇嗅觉之灵敏形象地勾画出来了。重要的是,在进行这样的描写时,要保持应有的科学准确性。插图也是一种“语言”, 即视觉语言。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在科普作品中,有时一图胜千言,特别是科学性与艺术性很好结合的插图。《自然的启示》一书有很多插图,它们能很好地帮助读者理解科学内容。

科普书籍的章节安排也很重要。《自然的启示》一书中每节都是由浅入深,从日常现象写到科学道理,并做出远景展望。开卷首篇是“生物钟”, 因为鸡叫三遍天亮、大雁南来北往是众人皆知的生物钟现象,这样就能引起读者的兴趣。如果首篇就使读者感到神秘莫测,如堕云雾,恐怕就读不下去了;末尾一篇则是“生物—电子系统”,藉以对仿生学的发展作些展望,而当最后谈到宇宙仿生学时,则有些近乎科学幻想了。这样结尾的目的是使读者向往未来,激起科学探索的热情。

 《自然的启示》一书之所以写得较好,对普及仿生学知识起到良好作用,也是与上海科技出版社王义炯编辑的帮助分不开的,负责插图的编辑也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因此,这次荣获“新长征优秀科普作品奖”一等奖,也是大家共同的荣誉。我相信,在这次大会期间,我能向大家学习到很多好经验,以使今后在搞好专业科学研究的同时,也能在科学普及工作中取得较好成绩。


原文是1981 年3 月在“新长征优秀科普作品奖”颁奖大会上的发言,收入本文集时作了些文字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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